Petrichor

ADAPTED FROM《倾城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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请配合歌词和歌曲服用

祖帐已伤离，荒城复愁入。

00.

“就到这里吧。”

“我是说，我们。”

01.

“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武汉站,在武汉站下车的旅客,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”

身旁座位上的人的动静惊醒了林彦俊。睁开眼睛看向窗外，布满血丝的眼睛映在玻璃上。好不容易抓住的睡眠再次离他而去，明明很疲累很困乏，但就是不敢闭上眼睛。不规律的心跳和艰难的喘息宣告着他对黑暗的不安。

周围的一切让他心神不宁。

耳机里特意调大音量的歌声勉强盖住人来人往的喧嚣，长外套和帽子将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。林彦俊陷在高铁的软座里看着前面的过道发呆。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在视野里来来去去，不同的神态，各异的打扮，嘴巴开开合合在絮絮叨叨些什么。这些热闹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。

世界那么大，哪有什么东西是和我有关的？连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人也抽身离开了。

现在是10:39，离开南京的第195分钟小时，离开那个人的第495个小时。这里离南京535.9公里，离他们从前的城市十万八千里。

02.

十一月的夜晚还是很凉了，尤长靖推门而入时，玻璃门带起的风鼓起了他的风衣。

像往常约定的一样，每个月尤长靖都会飞到南京，和异地的恋人度过几天。但这个月他到得比约定日期晚了些，并且只打算待一天。林彦俊挑的餐厅在一家酒店的顶楼，他到的时候林彦俊正撑着脸看向窗外，手边的玻璃杯已经空了。

“抱歉飞机延误了，等很久了吧？”尤长靖一边拉开椅子坐下，一边说。

林彦俊慢慢转过头，像是要张嘴说些什么，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，算是回应了尤长靖。随着服务员前来为尤长靖送上餐具又离开，奇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餐厅没有很安静，但属于他们的这张桌子却陷入了相顾无言的尴尬中。

是林彦俊先按亮了手机。尤长靖两只手放在桌上，看着眼前黑色的发旋，右手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手表带。

三分钟过去了。

五分钟过去了。

还是没人开口说一句话。尤长靖按压着眼角，心里的不耐烦在一点点探头。

十分钟过去了。

尤长靖终于忍不住越过餐桌用手盖住了林彦俊的手机屏幕。伸手的瞬间，他在想，当初无话不谈的两人是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。

“能不能抬头看我两眼？我千里迢迢地飞过来难道是要看你玩手机的吗？”

是距离吗？

对面的人抬起了头，眉头皱得很深。在他的记忆里，他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林彦俊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。是了，他们都在一起三年了。

“就准你每次都要我等你，不准我要你也感受一下这种感觉吗？”

是时间吗？

说完林彦俊又低下头拨开他的手，“再说了，我们有什么好说的？”

那句小声的抱怨成功惹怒了尤长靖。

是互不理解吧。

那些还击的词句一瞬间全部涌上他的脑海，但他没有说出口。他不想吵架，这段时间他们已经零零碎碎吵了很多次了。吵架很累，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很累，和好很累。他握着手边的玻璃杯，灌了一大口水。

放凉了的水像一只冰锥子，顺着喉咙一直滑到胃里。扎进肉里的刺痛沿着一条条神经传到大脑皮层。谈恋爱也很累。从前他手边的水从来没有放凉过。

菜上来了，对面的人终于放下了不离手的手机，拿起了叉子开始吃意面。

林彦俊没有点牛排。

林彦俊喜欢吃牛排，尤长靖知道。林彦俊嫌摆弄刀叉切肉太麻烦，尤长靖也知道。所以开始恋爱后，每次去西餐厅他都会为林彦俊点牛排，帮他切好牛排。次数多了以后吃西餐林彦俊都会习惯点牛排。

尤长靖含着刚入口的罗宋汤只觉索然无味。扭头看向落地玻璃外，脚下的城市流光溢彩。这座城总是这么繁华。鳞次栉比的高楼，一个个小玻璃窗透出零散的灯光；交错的高架，川流不息只留下一串串车灯的幻影；喧闹的街道，间隔不远的路灯照得道路亮如白昼。这座城从来都是自顾美丽，里面的每个人的悲喜都与他无关，他不会因为一个人高兴而变得更好，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悲伤而变得黯然失色。

无情如斯。

03.

列车开进隧道，车窗外的光亮突然消失。

林彦俊点开了备忘录。昨晚和那个人一起吃饭时他也点开了备忘录。备忘录里有他和那个人恋爱三年一个月里发生的点滴，里面有每次见面的日期，时长，做过的事。以前每次很想很想那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打开看，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吧。按灭屏幕又打开，忍不住又看了一次。这条备忘录真的很长很长，从手机的最上面往下滑要划好几次才能到底，加上昨晚在餐桌上加的图片和文字大概有几个G了吧。

他开始后悔昨晚自己冲动说出的话。

喉咙突然干涩了起来，鼻子酸酸的像是堵住了。退出界面手指向左一划，最右边出现了红色的删除键。手指停在屏幕上方，林彦俊仰起头，眼角湿湿的。

明明眼泪都在昨晚流光了。

04.

“我吃好了”，林彦俊放下叉子，用餐巾纸印了印唇角。

尤长靖刚要举手示意服务员结账就听到对面的人说他已经买好单了。接收到他疑惑的眼神又补充道”在你出去接电话的时候“。一时语塞，尤长靖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内疚，还有一点不满。两人吃饭一贯都是他结账的，林彦俊这么做又是要表达什么？

”去喝一杯吗？”尤长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，满脑子想的都是林彦俊今天穿的衣服。oversized的大外套滑下一边肩膀，里面只穿了一件针织毛衣和一条破了几个大洞的黑裤子。怎么就学不乖呢？怎么还会这么不听话？

“衣服干嘛不好好穿？”都说了多少次了。

走在前面几步的林彦俊好像侧过头又皱了眉，用力拉开车门。

皱眉？还敢皱眉？

尤长靖也照着他的样子用力地拉开了车门，用力地关上车门。

车里塞了两个成年男子空间一下变得狭窄。”你又知道我平时没有好好穿衣服？“暖气开的很足，研究表明，燥热狭窄的环境会影响人的心情，使人变得暴躁易怒。

烦躁席卷了尤长靖全身，他不想回应林彦俊的话，也不想对他发脾气，可是莫名地就是忍不住一开口就是尖锐的回怼：”当初说没关系让我留在香港的人是你，现在不满的还是你。那你要怎样？“

驾驶位的车窗降下来，冷气瞬间钻入车厢。燥火被冲淡，取而代之的却是彻骨的寒意。本该激烈的争吵却被一段又一段的沉默填满。每一句质问，每一句碰撞得到的只是难堪的寂静。连架都吵不起来又算是什么？

心脏仿佛被一杯加了一整只柠檬的水浸泡着，酸涩过后是苦。透过车窗映在衣服上的霓虹灯五彩斑斓，伸手去碰，去摸，这繁华却永远只存在视觉的幻象里，与自己永远不会相遇。

”我没想怎样。“前方红灯亮起，林彦俊踩下刹车，车子缓缓减速停在车队后面。他转过头，”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没意思”，眼睛终于看向了尤长靖。视线交缠不再是火热，反倒是无奈和哀怨占了上风。林彦俊眼底的疲惫尤长靖能读懂，一眼望进去，他眼里的光和热越来越弱。

我也觉得没意思啊。

绿灯亮起，视线错开，车子开动。可是尤长靖心里最脆弱最不安的地方被狠狠地剐了一刀。他不怕距离，不怕异地恋，但他怕疲惫和厌倦，对方日日夜夜积累下来的疲惫和厌倦。刚刚林彦俊的眼神足以震碎他三年积累下来的安全感，足以把他扫出感情的舒适区。

无法言明的痛让他喘不过气，喉咙突然很干很干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，要用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才能说出一个字。眼睛眨了又眨，努力赶走酸涩感。

车子驶入繁华的商业区，最终停在了凯瑟琳广场。酒吧藏在咖啡店后面，穿过一条黑色的走廊就能到达一片昏暗的空间。人有点多，只有吧台有位置。他们坐在吧台前，看着吧台后面放满整面墙的酒瓶。

尤长靖脱下西装外套，手指在台面上一下没一下地敲着。林彦俊懒懒地撑着脸，捏着三角杯细细的颈，眼睛聚焦在尤长靖的手指上。

“你的项目怎么样了？”

“怎么突然想来酒吧？”

两个人同时开口，诧异地对视一秒后尤长靖先做出了回答，“一些细节还在讨论，反正吃下来是没有问题的了。毕竟跟了那么久，总该收获。”他耸耸肩，喝了口酒。林彦俊点点头也酌了一口，“好久没来了，就来了。”

是林彦俊的性格。他们第一次在南京约会的时候去的就是这家酒吧，吧台后的酒保换了一个又一个，他们还是他们，点的酒都没有变过。

但他们真的还是他们吗？

“我明天早上的飞机。”尤长靖打算先发制人。

林彦俊猛地转头看向他，“只待半天？”

“对，有个合约等我回去签。”

“又是生意。尤长靖，在你心里还是生意重要。”林彦俊听上去很恼火。

“不是你说的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吗？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。”尤长靖故意用林彦俊刚刚说过的话回敬他。

林彦俊可能永远都不知道，他的一句轻飘飘的没什么话好讲，评价的却是尤长靖十多个日夜无眠换来的见面机会。

“这就是你毁掉我们的约定的理由吗？”林彦俊的声量因为恼怒拔高了。

尤长靖没有说话，盯着面前的酒杯，不直视林彦俊的脸。他明明知道这样的话很伤恋人的心，但他还是说出口了。他的不安转化成了他的冷漠，他害怕受伤，所以他要先发制人，先伤别人。

“尤长靖你倒是说话啊，别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心安理得的样子。你这样我真的觉得很累。”

看吧，他终于把“累”字说出口了。他都没说过累，林彦俊又凭什么说自己累。他在香港做投资，资本的市场没有人性可言，大浪淘沙，坚持不住的能力不强的都很快被淘汰。为了公司能稳定下来，他几乎没有停过。他从来过的都不是自己的时间，每天按照客户的时间，休息时间不过三四个小时。在这块几乎挤不出水的时间海绵里，他还是坚持了三年每个月抽三天来南京。酒吧的各色的射灯打在尤长靖的侧脸上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睫毛颤了颤，“好，你累了。我也累了。”

举起杯子一口喝完剩下的酒，尤长靖拿起搭在靠背的外套。

“就到这吧。”

尤长靖迈出离开的第一步。

“我是说，我们。”

05.

林彦俊睁开了眼睛，脸上湿了一片。昨晚种种恍若一场梦，过去的三年也不像是真实存在那样。自己的生活一夜之间变的支零破碎。

没有了那个人，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。从前那个人就是林彦俊的墙，胃痛找他，着凉了找他，跟同事领导闹矛盾了找他，设计图没了灵感也找他。可是他自己又为那个人做过什么？

大概会没有吧。他只会抱怨他来的晚，陪他的时间不够长，却忽略了对方是放下工作来找他的，他只会埋怨他爱工作，却想不明白对方工作是为了什么。

手机显示现在是12:46，高铁应该开到广东了吧。他用手掌胡乱抹去泪痕，脱下外套，盖在身上。困意终于来袭，折磨了他七个小时的心悸似乎消退了一点。

他想起了那个人的怀抱。

06.

尤长靖抱着喝醉的林彦俊艰难地打开了林彦俊的家门，把他放在床上。

幸好他之前跟酒吧的老板混熟了，不然林彦俊就要趴在吧台上睡一宿了。快三十岁了的人了，还是不知道自己酒量差少喝点酒。

月光透过窗纱渗进房间，蔓延到床上，躺在床上的男人的脸上。菱角分明的脸在月光的笼罩下变得柔软，清醒时的尖锐都被像扇子一样的睫毛合上时收拢进去了。尤长靖觉得自己心软了，控制不住地抬手抚上了他的眉心。要收回手的时候，手指突然被一只灼热的手抓住。

“不要走…尤长靖不要走”，小声的呓语一下子撞断了尤长靖的心弦，离开分明不是自己单方面的错，他却觉得自己十恶不赦。他顺着林彦俊坐在了床边，林彦俊自动地靠了过来，头枕在他的腿上。要不是亲眼看着林彦俊趴在桌子上灌了一杯又一杯酒，尤长靖都要觉得他是在装醉了。

喝醉的林彦俊软软的，往他怀里钻，像一只渴望得到主人关爱的小猫。尤长靖摸着他的头发，这种平和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。要是林彦俊平时能像这样乖就好了，这样他就不用一边忙着应对客户，一边担心恋人有没有好好穿衣服，有没有好好吃饭，有没有使小性子冲撞了领导。他总是在帮林彦俊处理这些那些的琐事，感觉自己找的不是男朋友而是个三岁的孩子。异地恋给两个人带来的隔阂一直都是心里的一根刺，无论装得有多潇洒。这根刺扎在肉里，不仔细看都看不见，但却是真真实实地带来了痛。拔出来难，所以尤长靖选择了最直接的办法，他把整根手指砍掉。很偏激很保守，也很痛苦，但对他来说目的达到了。

尤长靖低下头用嘴唇贴住他的小猫的额头。啊不，已经不属于他了。一滴水滴在了林彦俊额头上，两滴，三滴。尤长靖没忍住，眼泪决了堤。

怀里的人动了动，张开了眼。

四目相对，林彦俊的眼角瞬间红了，伸手，抹去的却是尤长靖的泪水。黑夜笼罩的房间安静如初。

谁也没有说话，谁也不需要说话。

窗外照进来的对楼的零碎的灯光正好落在了林彦俊的鼻尖，尤长靖凑上前，冰凉的唇轻轻地碰了碰冰凉的鼻尖。林彦俊有点粗暴地扣住他的脑袋，落在他嘴上的吻却轻如羽毛。小心翼翼地含住他的下嘴唇，用牙齿试探地咬住，一点力都没用上又松开了，换成舌尖，细细地描摹着嘴唇的形状。

如履薄冰。

尤长靖抱住了林彦俊的腰，主动地开始攻城略池。他用舌尖顶开林彦俊的牙关，去寻另一个舌尖，勾住，纠缠。口腔是激烈的战场，是灵魂碰撞的战场。舌头是灵活的武器，牙齿是尖锐的利器，嘴唇是坚固的盾牌。

两个人顾不得肺里剩余的氧气，抵死纠缠，互不相让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他们谁也不愿意松开，谁也不愿意挣脱。激烈的交战过后是眷恋地取暖，轻柔地交换温度后又是用尽全力的缠绵。没有更进一步，没有退后一步，夜晚在热烈又清冷的吻里消耗殆尽。

可是，再也没有破晓。

林彦俊精疲力竭，又或者是酒精的缘故，他陷入了沉睡。尤长靖没有睡，他强撑着，抽出了被林彦俊抱在怀里的手臂，下了床。

五点的南京还在黑色的被窝里沉睡。

他为林彦俊最后一次盖好被子，走出了房间。

没有看最后一眼。

五点的他们的爱情也陷入了沉睡。

07.

列车开始减速，九龙站缓缓进入视线。

林彦俊被列车里越来越大的喧闹声吵醒，突然发现已经到了终点站。

他到香港了。这个他梦寐了1137个日夜的城市，这个属于那个人的城市。

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双人床上，身边什么都没有。他开始害怕，光着脚下了床，跑遍了整个屋子，却连一丝那个人的痕迹都找不到。深宵的吻仿佛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一场臆想。

整个人倒在地毯上，林彦俊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盛大的空洞。他的世界好像陷入了一片混沌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，什么喜怒哀乐从这个大洞里漏了出去，留给他的只是一副空壳。

他摸出手机，拨出电话，对方的电话关机。机票已经没有了，他订了一张最早去往香港的高铁票。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做究竟有没有用，但终究还是要试试。

每次都是那个人来找他，这一次要换他来找他了。至少要让那个人知道，他是可以理解他的。

在高铁上这八九个小时，他总算懂了荒城复愁入，也总算听明白了《倾城》。一座城就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才有了意义才有了价值，没有了那个人再繁华也只是座孤城。

南京没有了尤长靖就不再是他的那个南京，所以他离开了南京。现在他要去拥抱他新的城了，对，有那个人的新城。他不再逃避麻痹自己，他不叫那个人，而是尤长靖，那个他爱了四年，还会再爱四十年四百年的尤长靖。

热情熄灭了是鬼话，浮华盛世做分手布景是鬼话，烟花会谢笙歌会停也是鬼话。

林彦俊拔掉耳机，走出高铁。

他们之间的火从未减弱，又谈何熄灭。只是城市的灯光太亮，掩盖住了他们。

“喂尤长靖你到香港了吗？”

“在哪？”

“站着别动。”

“我去找你！”

这故事尾声更动听 才是真话。

【碎碎念：这篇我手写了四五页，再输入手机，可以说用了很多精力吧。希望有人能喜欢，或者说给出意见吧。

PS：本来说好两点发 结果拖到了五点 请群里的那四个人反思一下自己！